李商隐诗两首
录入者:netlab 人气指数: 次 发布时间:2008年05月11日
【背景资料】
一、关于作者
李商隐(813—858),字义山,号玉豁生,怀州河内(今河南沁阳)人。早年受知于令狐楚,登进士第后娶王茂元女。令狐楚和王茂元是政敌,党于令狐的人认为商隐亲近王氏是背恩负德的行为。后来令狐楚的儿子令狐绹长期执政,排抑商隐。商隐对政治本来很热心,却始终不能得志,这和他得罪令狐氏,处在朋党倾轧的峡谷里不无关系,虽然他自己并不屑于攀附这两个政治集团中的任何一个。他先后依托在几个大官的幕下,曾随桂管观察使郑亚到过广西,又随剑南、东川节度使柳仲郢到过四川。最后客死在荥阳。有《玉谿生诗》,注本颇多,以流行的冯浩《玉谿生诗详注》较为详备。
李商隐有“欲回天地”的政治雄心,也有蔑视“古圣先贤”的进步思想。他称颂汉高祖、唐太宗,也称颂张良、诸葛亮。他同情“不师孔氏”的元结,更同情“言皆在中兴”的刘蕡。他反对藩镇割据,又反对宦官擅权。可惜他“运与愿违”,由于遭遇谗毁,横被排抑,“一生襟抱未尝开”。这就是他的诗常带感伤情调的原因。
李商隐是晚唐诗坛的一颗明星,也是对后代有影。向的一个诗家。他的近体诗,尤其是七律有独特的风格。他爱好绣织丽字,镶嵌典故,包藏细密,意境朦胧。常常因为有声、有色、有新语、有巧对而吸引人去注意,又因为能含蓄和多比兴而吸引人去玩索。后代学他的人,例如北宋的西昆体作者,专门讲究典故和词藻,在语言的色泽上用工夫,形式主义的倾向非常显著。李商隐自己的诗也不免晦涩和浓得化不开的缺点。有时因用典深僻而遭到“语工而意不及”的批评。不过他也能够不依赖典故而达到很高的表现效果,例如“红楼隔雨相望冷,‘珠箔飘灯独自归”(《春雨》),有情调,有色彩,有气氛,却并不靠典故来烘托牵引。他的咏物诗如《赠柳》的“堤远意相随”和《蝉》诗的“一树碧无情”,除表现事物的特征还写出它在诗人头脑里引起的特殊感觉,绝非寻常的刻画,这不是堆砌典故所能办得到的。至于《夜雨寄北》那样述情如话的诗,虽然为数不多,也表明作者并不缺乏白描的本领。
同时,李商隐的优秀作品都是言之有物,并非专讲表面的涂饰。由于他的身世经历,他对于生活的感受和世情的认识都不是浮浅的。在他的诗里感慨讽谕都有一定的深度。他的政治诗如《有感》《重有感》《哭刘蕡》和《行次西郊作一百韵》等,都有深切的忧愤,攻击宦官、藩镇,更表现出识见和胆量。他的咏史诗往往有讽有叹,以古喻今。咏物诗往往借慨身世,如《蝉》和《扶风界见梅花》,在写物的同时也写出了作者自己。他的爱情诗(不包括写爱情而别有寄托的诗)常常写相思失望,其中较好的几首能给人情深语挚的印象,也有一些免不了一般艳情绮语中的浮薄气息。这一类的诗虽然有特色,却并不能代表他的艺术成就。如果说李商隐善于言情,却有一定的理由,他的寄内、悼亡的作品就可以作证。
李商隐从过去诗人接受多方面的影响,庾信、李贺的色调,杜甫、韩愈的句格,在《玉谿生诗》里都不难发现。李商隐的七律往往在秾丽之中时露沉郁,流美之中不失厚重,使读者容易联想到杜甫的一些优秀作品。长篇《行次西郊作一百韵》,写法受杜甫《北征》的影响,虽然比较质直,艺术上似不及《北征》,但更多写国家大事,政治性更强,更多地表现了“诗史”精神。
李商隐的绝句,和他的律诗一样,讲求精工,巧于用笔,构思细密,唱叹有情。论艺术成就也不在他的律诗之下。在当时的作家中,杜牧的绝句非常突出,他们是并驾齐驱的。
由于李商隐一生中许多遭遇不称心,他的诗里恬愉散朗的境界少,哀伤抑郁的表现多。他的近体诗因为有吐韵铿锵,工于唱叹等艺术特点,感染力往往很强。
(选自《唐诗选》,人民文学出版社1978年版)
二、有关评述
1.(《锦瑟》)此悼亡诗也。意亡者善弹此,故睹物思人,因而托物起兴也。瑟本二十五弦,弦断而为五十弦矣,故曰“无端”也,取断弦之意也。“一弦一柱”而接“思华年”,二十五而殁也。“蝴蝶”“杜鹃”,言已化去也;“珠有泪”,哭之也;“玉生烟”,葬之也,犹言埋香瘗(yì)玉也。此情岂待今日追忆乎?只是当时生存之日,已常忧其至此而预为之惘然,必其婉弱多病,故云然也。(清·朱彝尊《李义山诗集》评语)
2.诗以锦瑟起兴,“无端”二字便有自讶自怜之意,此锦瑟之弦遂五十耶?瑟之柱如其弦,而人之年已历历如其柱矣,即孔北海所谓五十之年忽忽至也。庄生梦醒,化蝶无踪,望帝不归,啼鹃长托,以比华年之难再也。感激而明珠欲泪,绸缪而暖玉生烟,华年之情尔尔。不但今日追忆无从,而在当日已成虚负,故曰“惘然”。(清·杜诏、杜庭珠《唐诗叩弹集》评语)
3。此义山有托而咏也。首言锦瑟之制,其弦五十,其柱如之,以人之华年而移于其数。乐随时去,事与境迁,故于是乎可思耳。若乃华年所历,适如庄生之晓梦,怨如望帝之春心,清而为沧海之珠泪,和而为蓝田之玉烟。不特锦瑟之音有此四者之情已。夫以如此情绪,事往悲生,不堪回首,固不可待之他日而成追忆也。然而流光荏苒,韶华不再,遥溯当时,则已惘然矣。此情终何极哉!此诗说者纷纷,谓锦瑟为贵人爱姬者,刘贡父也;谓为令狐楚之妾者,计敏夫也。自东坡谓咏锦瑟之声,则有“适怨清和”之解,说诗家多奉为指南。然以分配中两联,固自相合。如“无端五十弦柱”、“思华年”则又何解以处此?详玩“无端”二字,“锦瑟弦柱”当属借语,其大旨则取五十之义,“无端”者犹言岁月忽已晚也,观下句自见。顾其意言所指,或忆少年之艳冶,而伤美人之迟暮;或感身世之阅历,而悼壮夫之晼晚,则未可以一辞定也。(清·王清臣、陆贻典《唐诗鼓吹笺注》,评语)
4.此言贵妃殁后,徒闻在海外蓬莱之上,其与玄宗他生之夫妇未卜,而此生则已休矣。所以清宫长夜,无与为娱,徒闻卫士之鸣柝,无复鸡人之唱筹,盖形其萧条寂寞之情也。因思此日,六军衔愤而同驻马,当时七夕信誓而笑牵牛,其为哀乐何如矣。而余所惜者,四十四年之天子不能保一贵妃,反不如卢家夫妇犹能百年相守也,是不重可叹哉?(同上)
5.海外九州,事属虚诞,帝乃求妃之神于方外乎?他生未必可期,此生已不可作,何复废寝思之耶?虎旅鸡人,几于虚设矣。吾想六军皆驻,徒然七夕私盟,五十年天子,求保一妇人而不可得,堪为色荒之戒矣。(唐汝询)言相传太真在蓬莱而其实就死。此时帝在军中,有刁斗之声,无朝廷之乐,然则笑牵牛之常隔,反不如卢妇之白头矣。(清·唐汝询《唐诗解》唐汝询、吴昌祺评语)
6.玉妃既缢之后,上皇悲不自胜,因而谬托方士家言,言方士排神驭气,至于海外仙山,抽簪轻叩院门,果有太真出现,授以钿盒半扇,仍约生生夫妇,此无非欲聊自解释者也。今先生特又劈手夺去其说,言他生则我不能知,至于今生,则眼见休矣!因急以三四实之,言既是他生尚愿夫妇,何不今生久住宫帏,而乃自致马嵬宵柝,永辞上阳晓漏耶?便令方士饰说更无以得申也。此六军、七夕、驻马、牵牛,随手所合,不费雕饰,而当时陈玄礼侃侃之请,与长生殿密密之誓,一时匆匆相逼,遂成草草不顾,写来真如小儿木马,鬼伯蒺藜,既复可笑,又复可悯也。末言四十余年天子,而不能保一妇人,以为痛戒也。(清·金圣叹《贯华堂选批唐才子诗》评语)